甘孜日報(bào) 2019年11月29日
◎扎西次仁
青藏高原， 地球之巔，世界屋脊，第三極，這里雪峰林立，森林茂密，江河縱橫，湖泊星羅棋布。繁衍生息在這處高天厚土之上的藏民，對大自然饋贈的山水、草木，一切的一切，相依、相偎、相伴，將自己世世代代對其認(rèn)知、感悟，追思，熔鑄、升華為獨(dú)特的山水文化。
山，僅是一個抽象概念。雪域藏民世代生活在大山環(huán)繞的環(huán)境中，對山的了解可謂十分豐富深刻。在他們眼中，山不僅形態(tài)、風(fēng)姿不同，而且色彩都不同。冰雪覆蓋的潔白高山叫“雪山”。而剛飄下的雪叫“卡瓦”，一年以后的積雪叫“崗”，“崗”堆積起來就形成“崗日”（雪山）。形成不久的雪山頂為尖角，很多年的雪山頂是橢圓形。黑色巖石構(gòu)成的大山叫“雜日”；青色片石構(gòu)成的山叫“雅日”；紅色巨石構(gòu)成的叫“扎日”；大山與森林相融呈碧綠叫“森林山”，大山與草坡相交呈橙黃色叫“繃日”（草山）；“繃日”又可細(xì)分為“草山林”“草山垻”“草山沙坡”。
藏文古籍載“天之中心，大地之巔，眾山之頂，眾水之源，黑頸鶴翩翩起舞，河水靜靜流淌”。長期的生活在“天之中心，大地之巔，眾山之頂，眾水之源”的藏民深知，雪山是眾水之源，是生命之源。冰雪融化匯成涓涓細(xì)流，小溪流則匯成濤濤江河水，一瀉千里流入大海。雪山融化之水叫“崗曲”（雪水）。雪水甘甜，是生命之水，雪水融化之江河水，每一丈就有一位仙女，仙女就是魚兒。
多浪漫??！太陽炙烤大地，江河湖泊水蒸發(fā)升騰變成云，云積厚變雨、雪、冰雹，雨雪冰雹降落大地出現(xiàn)水，由此產(chǎn)生一切生命。水可分為雪水、雨水、江河水、湖水、泉水。泉水則可分為純凈水、藥水、溫泉水、湖水，淡水、咸水幾種。湖水有無尾湖、有尾湖二種。溪流注入湖泊中的是無尾湖。從湖中流出水的叫有尾湖。
長期的生活經(jīng)驗(yàn)告訴藏民，“雨水”是天水，是甘露水，能養(yǎng)顏保健康。但是剛下的雨水含有灰塵等有害雜質(zhì)，因此不能喝。只有下了一陣的雨水才能喝。草原上猶如眼睛般明亮涌出的水叫泉水，但非所有泉水都能喝。藏民只會選擇清澈、潔凈、甘甜無比的純凈泉水喝。夏季，牛羊吃了沾滿露珠的牧草就會長膘。秋季，降霜對草原有害。生活水源地千萬要悉心保護(hù)，絕不能玷污破壞。如此等等，彰顯了藏民的生活智慧。
藏族幼年時期對天地形成的認(rèn)識，我們從古歌《斯巴宰牛歌》中窺探到。
問：斯巴宰小牛時，
砍下牛頭放哪里？
我不知道文歌手；
斯巴宰小牛時，
割下牛尾放哪里？
我不知道問歌手；
斯巴宰小牛時，
剝下牛皮放哪里？
我不知道問歌手；
答：斯巴宰小牛時，
砍下牛頭放高處，
所以山峰高聳聳。
割下牛尾栽山陰，
所以森林濃郁郁。
剝下牛皮鋪平處，
所以大地平坦坦。
藏族牧民從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牧牛領(lǐng)悟到雪峰、冰川、高山、瀑布、草甸、森林、湖泊形成的雪域高原是他們賴以生息的美麗家園，所以對這里的一山、一水、一草、一木，他們無限眷顧，熱愛。但是，雷鳴電閃、狂風(fēng)暴雨、雪崩、泥石流、地震、山崩地裂等大自然惡劣、兇險、暴怒的一面，又使他們莫名的恐懼、害怕、擔(dān)憂，深感自己無力加以控制。
冥冥之中，一種無形的聲音啟示他們之中一些先知先覺的智者，言說世間的一切萬物都是有生命，有靈魂的。在神靈面前萬物（包括人類）都是平等的，它們都源于同一生命體，長期的演化中已形成了相互依存，相互感應(yīng)，互為因果，共生共存的親密關(guān)系。只要你尊重自然、順應(yīng)自然、敬畏自然，對自然萬物抱有希圖和祈求，加以崇拜，自然萬物就會庇佑你，賜予你安寧，將幸福和諧饋贈予你。
反之，你若褻瀆得罪自然，自然就會無情地懲罰你，給你帶來災(zāi)難和不幸，甚至毀滅整個世界。于是拙樸的萬物有靈的原始苯教產(chǎn)生了，藏民的精神世界有了安放的地方，人們的心靈得到慰藉了。與此同時，我們的祖先將人世間的社會關(guān)系、結(jié)構(gòu)、人情冷暖，投射到山川、湖泊身上，由衷地贊美“雪山是我們的父親，江河是我們的母親”。
他們堅(jiān)信大山是贊神、年神的居所；江河湖泊是龍神的居所。雪山往往被視為聯(lián)系天地，通往“宇宙中心”的天梯；江河湖泊是生命之源，是通向龍宮的大門。人們必須定期繞轉(zhuǎn)，致禮，祭祀，以求安樂平安。由此產(chǎn)生了神山圣湖的觀念，轉(zhuǎn)神山、繞圣湖、煙祭、壘石堆“拉者”、插木矛箭、掛經(jīng)幡、拋撒風(fēng)馬旗、石刻經(jīng)文佛像等諸多民間習(xí)俗應(yīng)運(yùn)而生。于是，這一文化觀念成為藏民一切生活信念的基礎(chǔ)和倫理行為的準(zhǔn)則，深刻影響著全民族對自然的理解和認(rèn)識，影響著藏民族經(jīng)濟(jì)社會的發(fā)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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